「我要這件。」
巡視了房間一圈，最後洛竹的目光停留在一件灰藍色的老舊雨衣前。
男子略微驚訝的挑起眉毛。
這件灰藍色的老舊雨衣表皮已經脫色，袖口的鈕扣也脫落了兩顆，但是依舊被掛在牆上，外表上平整的看不出一絲皺摺。
「小姐打算選這件雨衣嗎？不考慮其它的嗎？像是那一件。」
洛竹瞄了一眼男子建議的粉紅色雨衣，亮麗的色澤和還沒拆掉的牌子都很明顯的說明這件雨衣剛買沒多久的事實。
「不想。」洛竹給予男子乾脆的拒絕。
「好吧……」
男子無可奈何的撓了撓腦袋。
他上前從牆上取下雨衣交到洛竹手中，然而眼眸裡卻閃爍著感興趣的光芒。
「小姐，能冒昧詢問您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
「為什麼選擇它呢？這件雨衣有什麼吸引妳的地方嗎？」
「理由……吸引我的地方……？」
洛竹小手捧著雨衣，望了男子一眼，隨後眼神飄向了其它整齊掛著的雨衣。
「大概……這一件是特殊的。」
「特殊？是看起來比較破舊嗎？」
男子聽見回答後，不禁啞然失笑。
還真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其實想也知道，一個小女孩根本不會知道這件雨衣背後的故事吧……
正當男子打算結束自己愚蠢的提問時，他看見洛竹輕輕搖了搖頭。
「這件雨衣上，殘留的沐浴乳的味道比其他的濃。或者，應該說我只聞到了這一件雨衣上有沐浴乳的味道。」
平靜而輕柔的嗓音讓他怔住了。
「妳說……沐浴乳的味道……」
「嗯。」
洛竹輕描淡寫的回應了一聲，看著突然間沉默的男子不禁感到一絲困惑。
「怎麼了嗎？」
「不……沒事，只是有些驚訝罷了。」
「驚訝？」
「啊啦……就是這件雨衣的來源啦，因為我很驚訝你會選上這件雨衣。」男子苦笑著解釋。
「為什麼？」
「因為它是我父親在我開業當年送我的禮物，不過就在我開店的第六年他因為肺癌而逝世了，這件雨衣也被我以紀念性的象徵擺在了店裡。」
「哦。」
洛竹低頭看了眼手上的灰藍色雨衣，默默地遞回男子的手中。
「哎？」
「還你。」
「啊，不用客氣，請盡情使用它吧。」
「不是重要的遺物嗎？」
洛竹用著奇怪的眼神看著男子。
「哈哈，說遺物太過於沉重了，倒不如說是重要的回憶還比較貼切哦！」
「……」
無法理解。
所謂的遺物應該都有具備著特殊的意義，無法取代，作為已逝之人的後代應該都珍惜無比。
然而，眼前的男子卻反其道而行。
洛竹並不曉得，男子所重視的是有人珍惜使用這件雨衣的這一份情感。
「嘛，我們快點出去吧，不然待會兒讓水冷了，您的狐狸可就著涼了。」
「好的！」
聽見男子的提醒，洛竹以行動回應男子的話，加快了返回洗浴室的步伐。
◆
當洛竹和男子回到洗浴室時，暮鴉璃正無聊的趴在注滿溫水的水盆裡吹著泡泡，那副模樣宛如一位調皮的少女。
「您的寵物真有靈性呢。」
「那是當然的！」
談及暮鴉璃，洛竹的語氣頓時多了一分暖意，臉上也流露出笑容。
「嗚嗚嗚！」
「我來了。」洛竹語調輕快的回答。
少女坐上水盆旁邊的凳子，伸手順著狐狸頭頂滑順的毛髮，另一手將身上的雨衣拉好，而腦袋則轉向了男子的方向。
「可以開始了，麻煩您了。」
「好，那麼首先先將您的寵物抱到這個洗澡桶吧。」
洛竹小心翼翼的抱起暮鴉璃，放到另一個較大的木製澡桶裡。
由於暮鴉璃的身形只有籃球大小，所以洛竹並沒有把水位放得很高，只有淺淺一層剛好淹過她的胸口。
「接下來擠一些那瓶藍色罐子的沐浴乳。」
「哦。」
「嗯，可以再多一點！」
「好的。」
「對，然後抹在它的身上，開始**。」
洛竹依照男子的指示一絲不苟的執行，一邊聆聽著實用的建議和指導，一邊全心全意的投入所有的精神學習，認真的可愛表情使得男子不禁側目。
從背部到尾巴，耳朵到脖子，最後是軟呼呼的肚子，洛竹纖細而有力的手指滑過每一寸毛皮，沒過多久暮鴉璃的身上便佈滿了泡沫。
「呼嚕嚕……」
狐狸發出舒服的呼嚕聲，鬍鬚愉快的抖動著。
「小姐的手法相當精確呢！難以想像是一位初學者。」男子驚豔的感嘆道。
從剛開始，洛竹常會沒有拿捏好力道，一會兒施力過重，一會兒又過輕。
然而，洛竹彷彿海綿似的吸收一切的指導與建議，所犯下的錯誤很快都得到了修正，直到現在熟練的搓著狐狸的背部與肚子，使暮鴉璃舒服的發出哼喞聲。
「接下來呢？」
洛竹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歪過頭對上男子的視線，而他則是心虛的撇開頭。
被發現了……自己居然會被這種年紀的女孩吸引……
男子尷尬的反省方才腦裡升起的糟糕念頭。
「店長，接下來直接沖水就好了嗎？」
沒有得到回覆的洛竹耐心的再次詢問。
「啊，嗯，對！」從自我厭惡中回過神來的男子點了點頭，突然間他又拍了下自己的腦袋，提醒道：「記得要沖乾淨哦，然後才可以讓您的寵物去泡藥浴。」
「好的。」
洛竹點了點小腦袋表示自己知道了，轉回過頭繼續專心致志的替狐狸洗浴。
打開水龍頭，用手稍微試了試水溫，確認溫度適合以後洛竹才將水淋到暮鴉璃的頭上，泡沫隨著水流的力量而一同滑到地板上，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劃分出一塊塊區域。
暮鴉璃一邊享受著溫水的沖洗，一邊抬起爪子戳著地板上隨水流而漂動的泡泡。
沒花多久時間一趟洗浴完成了。
確認完沒有多餘的泡沫殘留後，洛竹抱起暮鴉璃向前走了幾步，將她放進清澈藥液裡，清淡而雅緻的香味緩緩鑽進洛竹的鼻尖。
「咕……」
感受著指尖傳來的溫度，水溫剛好的樣子。
碧綠色的藥液水面上放了幾隻黃色的小鴨，隨著水波載浮載沉，似乎是男子打算讓作為寵物的暮鴉璃泡藥浴時不會感到無聊而放置的。
不過，他不知道這隻狐狸的身體裡其實住了一位少女的靈魂。
暮鴉璃滿頭黑線的看著眼前的黃色小鴨，轉過腦袋朝著男子咧嘴，露出了白色森然的牙齒。
「吼！！！」
「哎呀，它的脾氣挺不好的？」
「不是，大概是害羞了……」
看了眼的黃色小鴨，洛竹的嘴角悄悄彎起可愛的弧度。
「洛竹。」
艾希莉亞的叫喚讓洛竹逗弄暮鴉璃的動作微微一頓，而暮鴉璃正好趁著這個機會一爪子把黃色小鴨拍出澡盆。
洛竹好笑的看著黃色小鴨吧唧一聲摔到地板上。
「有什麼事呢？」
「你想不想捉弄你的教官？」
「哎？捉弄？可以嗎……」
聽見艾希莉亞的提議，洛竹不曉得自己的心跳為何突然間加速的跳動起來。
「嘿嘿，不用考慮啦！聽我的話就對了。」艾希莉亞興奮的說道。
就在剛才，她的腦子裡突然蹦出了一個絕妙的計劃，這是一個絕對能讓洛竹和暮鴉璃同時出糗的計劃。
「為什麼……總覺得妳不懷好意呢？」
「哦，那肯定是錯覺啦。」艾希莉亞壓下心裡的慌張的搪塞道：「你不覺得作為戀人，應該要表現的親密一點嗎？」
艾希莉亞對於自己機智的轉移話題感到滿意。
「嗯……的確應該要這樣。」
洛竹思考了一會兒，覺得艾希莉亞的話很有道理。
明明是戀人，卻不能像教科書裏頭說的「約會」一樣一起出門，一起享用同一杯飲料，一起欣賞一種叫做「電影」的娛樂設施。
而且，洛竹也不知道自己和暮鴉璃會維持這種狀態多久，也許一輩子也無法從現在的這個身分中脫離。
然而，狐狸的壽命有多久呢？
十多年的壽命，又能夠做多少事情。
洛竹默默的問著自己。
「那個……對不起……」
艾希莉亞尷尬的道歉。
她沒想過自己的一句話能夠給洛竹帶來這麼多的傷感，想要勸解又發現似乎洛竹每一句話都契合現實，根本無從反駁。
「嗯，沒關係，其實能夠和鴉璃一起生活我就很滿足了，這樣的奇蹟有一次已經足夠。」
艾希莉亞明白洛竹說的奇蹟是什麼，也是這個奇蹟才讓她還能有靈魂的狀態生活著。
「而且，既然來到了這個世界……就按照我畢生的期待好好的活下去吧！」
洛竹釋懷的輕輕一笑，語氣裡帶著些許狡黠。
這一刻，縈繞於心底的那層漆黑的霧霾終於被徹底的斬開，露出霧霾下緊鎖的心扉。
──那顆嚮往著安詳生活的心。
處於精神世界的艾希莉亞察覺到了一絲異樣，原來堅固的精神世界好像被什麼東西強行擠開似的，於是她連忙跑出精神世界的屋子外。
一塊黑色的島嶼緩緩從這坐鋼鐵城市的邊緣擠進來，最後兩者不分彼此的緩緩融合在一起，鋼鐵城市的太陽移到了兩個世界的中央，照亮了另一個漆黑的世界。
樹木恢復了生命的氣息，土地上的雜草也重新展現它的嫩綠，整個世界彷彿復甦起來一般。
其中最顯眼的是那座島嶼上的建築，是一棟破舊的學校，在陽光的照耀下摺摺生輝。
「……」
艾希莉亞知道這是洛竹的精神世界，在這一刻終於完美無缺的與自己的精神世界融合在了一起。
這代表著以後洛竹就徹底的成為了艾希莉亞，而艾希莉亞則成為了洛竹的精神世界的一位長期住客。
「艾希莉亞？」
「啊，什麼事？哦，對了……」
艾希莉亞才想起自己原來的目的是什麼。
洛竹沒有察覺到自己精神世界裡的劇烈變化，只覺得心裡突然平靜了許多，困擾自己的過去回憶同時豁然開朗。
「該怎麼捉弄鴉璃呢？」洛竹一邊從地板檢起黃色小鴨，一邊向艾希莉亞詢問道。
「哎呀，這個簡單，只要你這樣這樣做……」
艾希莉亞邪邪一笑，全然無原來一點淑女的樣子。
「哦，明白了。」
「洛竹，加油！」
「嗯。」
明白計劃之後，點點紅暈爬上了洛竹的小臉，一路蔓延到了耳根。
赤紅的臉頰出賣了少女目前害臊的心情。
「內個……鴉璃醬……」
洛竹用軟糯糯的聲調小聲的說。
狐狸豎起耳朵，男子錯愕的看著表情一百八十度轉變的少女。
洛竹輕輕的把黃色小鴨放回水面，小鴨隨著水波上下浮動。
「內個……鴉璃醬……可不可以陪我……一起玩鴨鴨？」
話落下剎那，洗浴室裏的時間彷彿靜止了。
暮鴉璃滿腦子都是洛竹剛才用著萌萌的蘿莉音，挾帶著一點點怯弱，向自己提出玩鴨鴨請求的表情。
扭捏裡帶著一絲絲希冀，低垂的眼臉又說明了少女的嬌羞。
「內個……鴉璃醬……可不可以陪我……一起玩鴨鴨？」
「內個……鴉璃醬……可不可以陪我……」
「內個……鴉璃醬……」
「內個……」
「內……」
我的洛竹才不可能這麼可愛！
暮鴉璃尾巴上的毛全部炸開，瞪大了圓滾滾的眼睛，一付被我壞掉了的表情。
「咳咳……」
男子轉過身，甩起袖子直接往臉上抹了兩把，然而袖子上那兩條長長的紅色血痕是多麼的鮮豔……
洛竹一臉茫然的看著男子與狐狸。
◆
藥浴就在詭異的氣氛下不徐不急的度過了。
洛竹倒是很開心的和暮鴉璃玩起了「水上推鴨子」的遊戲，看是洛竹先把鴨子推到暮鴉璃身上，還是暮鴉璃先把鴨子推到碰觸洛竹的手。
男子徹底成為了看客，但是從鼻孔裡涓流不息流下的紅色液體說明了他的心靈是滿足的。
「艾希莉亞小姐，多謝款待……啊不，是多謝惠顧。」
「謝謝店長。」
洛竹直視著這個叫作石雲枋直的男子蒼白的面容。
除了氣色很差以外，他的鼻孔裡還插著的兩團隱隱約約可以看見紅色的衛生紙，這讓洛竹默默的把詢問為何對方會說「多謝款待」的疑問吞進肚子裡。
畢竟對方身體不適，那就將這個疑問放到下次光臨時再來解答好了。
至於婦人的大白狗，剛才洛竹經過另一間洗浴室時發現阿喜正在丟著海綿球，和大白玩著「我丟你接球」的遊戲，大概一時間牠的洗澡還結束不了。
「十分感謝您的優待，下次有機會還會來找您的。」洛竹微微攢緊了手中橘色邊紋的貴賓卡說。
「嗯，那就再見嘍。」
「再見。」
與寵物抵美容店店長道別以後，洛竹繼續踏上了充實常識的旅程，只是她不明白為何艾希莉亞一反往常的窩在沙發裡瑟瑟發抖著，時不時還抖動著身體發出難以描述的奇怪聲音。
像是笑聲，但卻似乎被極力壓抑著，於是變成了奇怪的喘息以及哼來哼去的噗哧聲，過沒多久艾希莉亞還是忍不住解開壓抑在心裡笑意的束縛。
「哇哈哈哈！你……洛竹你……你知不知道……你知道你做了什麼嗎？哈哈哈哈！噗哧哈哈哈！」
艾希莉亞毫無形象的拍著地板打滾大笑。
「……」
洛竹無言的順了順暮鴉璃鬆軟軟的毛髮，然而這個動作卻讓暮鴉璃起了極大的反應。
「嗚嗚嗚！」
被暮鴉璃烏黑的眼睛直視，洛竹小臉微微一紅。
「鴉璃喜歡剛剛我那樣叫嗎？如果是這樣……」
話還沒說完，狐狸就啪啪啪的甩著腦袋，表示自己絕對不同意。
但是，暮鴉璃在下一刻心裡卻有些後悔起來。
那副可愛的模樣……軟呼呼而且柔弱的樣子……
暮鴉璃天人交戰當中。
被拒絕的洛竹並沒有過多的氣餒，目光穿越過重重人潮，望向一座高聳的建築物，那是一個叫做百貨公司的地方。
在進去寵物美容店之前，艾希莉亞就建議洛竹可以去那邊看看了，那棟叫做百貨公司的建築物頂層有一個甜點餐廳。
洛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一股空虛感從胃袋襲捲上腦袋。
「剛剛忙碌了一下也正好餓了……那就去那邊吧……」
決定好了目標以後，洛竹毫不遲疑的朝目的地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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